爲了趕時間,於君不想理他,就從兜里掏出兩千盧佈塞給了交警。沒想到,這家夥並不買账。他把錢還給了於君,並告訴他:“如果妳再這樣做,我就告妳受賄。”
沒辦法,於君只能聽天由命。
交通警察把這兩個人帶到了哈羅里市中心的一家銀行。交罚款的櫃台前有七八個顧客在排隊。於君和其他人不得不站在隊伍後面耐心等待。
櫃台里的工作人員有條不紊的忙碌著,她也不加快工作速度,因爲外面還有人在排隊。於君門前的俄羅斯顧客老老實實地等著,有的一動不動,有的在看手機。
當於君第一次來俄國工作時,如果他遇到這樣的場景,他會很著急。但在俄羅斯工作生活了一段時間後,他逐渐適應了俄羅斯人的節奏。他知道和他們在一起是急不得的。就算急死了,人還是動不了,多慢還是多慢。中國人的老話,火上來了人不急,會說最後一句:“以後再想!”中國人曾半開玩笑地問俄羅斯朋友,“妳說的‘等一下’是指多長時間?這位俄羅斯朋友仔細考慮了一下,然後回答說:“我們自己也不知道。"
等了將近兩個小時後,終於轮到於君交罚款了。工作人員遞給於君三份要填寫的文件。
於君不太了解金融領域的俄语詞匯。他瀏览了一下這些文件,發現除了姓名、護照號、簽證號和罚款原因,大部分字他都不認識。無奈之下,他只好把證件交給交警,讓他幫忙填寫。
交警接過罚單,從上到下看了二十分鍾。然後他們伸手拿起筆,想把它填好。我終於填好了,交給里面的工作人員。工作人員看了一下,示意交警把頭放在櫃台前面,然後用筆指著罚單,告訴他需要修改的地方。
交警皱了皱眉,又從文件架上拿了三張空白單據,按照舊單據和工作人員的指示重新填寫。
銀行工作人員這次沒有摇頭。她用铅筆在每一頁上檢查了三個地方,然後教於君和老張簽名。
於君和老張簽完了罚單,然後各自交了500盧佈(相當於50元人民幣)的罚款。工作人員在罚單上蓋章,然後撕掉罚單,交給交警。
於君和老張的老闆終於鬆了一口氣。於君看了看下面的表。自從他在檢查站被攔住以來,已經過去了將近三個小時。
他們三個正從銀行大廳跑出來,這時一個高個子年輕人迎面走來。這個人白净的脸,濃眉,耳朵上戴著耳環,走起路來有輕微的晃動。他向於君揮揮手,帶著蹩脚的中國微笑說:“妳好!再見!姑娘,大屁股好!”
於君差點笑出聲來,暗暗駡這人太丢人了。
三人沿同一路線開車返回Haroli檢查站。交警從檢查站拿出證件,教於君和老張在上面簽名二十多次,然後給了他們兩張蓋章的小票,這才讓他們通過。
於君和他的妻子今天沈迷於簽名,認爲明星的生活就是這麼多。
聽了於君對遲到的解释,老宋無奈地笑了笑,說:“老毛子,嘿,妳拿他沒辦法。還好我提前安排人開始育苗了。雖然遲到了,但也不能耽誤。”於君聽了老宋的話,一路的焦慮稍稍得到了緩解。
谢爾蓋問於君秧苗什麼時候能好。於君估計了一下,告訴他反正要五六點鍾。谢爾蓋說他會去附近的河邊钓魚,五點鍾準時回來。於君點頭表示同意。
谢爾蓋把卡車停在溫室附近的一塊空地上,關上車門,走向河邊。於君和老張商量了一下,兩人分工:老張守著車,記錄托盤數量(每個木托盤數2500株);於君視察了出苗現場,並負責檢查秧苗的質量。
於君率先來到離卡車最近的一個棚子里。這里八個人,分四組,育苗。他們的手忙得很快,嘴也沒閑著。他們說的都是關於父母的閑話。
於君不認識這些人。他背著手看著溫室里的幼苗生長,同時假裝不在乎這些人在說什麼。
溫室中間是一條預留給工人的土路,秧苗呈方形佈局種植在道路兩旁。於君數了十五個正方形在左邊,十五個在右邊。在右邊,靠近溫室門口的地方,兩個女人正在快速地採摘幼苗。其中一個戴著男式帽,另一個戴著頭巾。
戴鴨舌帽的人問戴頭巾的人:“張強他們去鹿茸廠了吗?”
“嗯。早起就走。”
“萧勞,他們都去了吗?”
“這還不夠去。張強又叫了兩個黑毛,湊成七個人。”
“黑頭發能行吗?”
“對付幹呗。中國的工人今天都罷工了,我們不想叫黑毛一方缺人手。”頭巾不屑地說。
“嫂子,不擔心張強和賈玲在一起?”棚子中間的一個少年對著戴圍巾的男子大喊。
“人家賈玲是老徐人。妳大哥,他也在考慮。”嫂子笑著回答。
“嘿,老徐在這里住了20天,賈玲有點不耐烦了。前天,老徐剛回來,半夜就來了。”戴鴨舌帽的男人神秘地對他的小姨子說。
“妳聽到老徐的聲音了吗?”小姑認真地問。
“妳爲什麼沒聽到?我們兩個房子之間的牆是软隔斷,根本不隔音。”
“燕同只是還不知道罷了。妳要是知道,還不把他姐夫趕回去。”嫂子堅定地說。
“賈玲說,以後她只在鹿茸廠幹活,一次也不在莊稼地里幹。”
“老徐沒少給她錢。妳沒見她這幾天穿不同的衣服吗?”嫂子的语氣好像有點吃醋。
“老徐的媳婦是做什麼的?”戴帽子的男人問他的嫂子。
“在東寧市開一家美容院。一年赚很多。孩子在海參崴讀書。”嫂子說別人的事。
於君不好意思聽這些女人之間的流言蜚语。他背著手往里面走,一邊參觀老宋這里的大棚結構,一邊看大棚里的秧苗分佈格局。棚頂是PC陽光板,兩邊牆上有反光膜,南北兩側的門是開著的,爲了工作時進出方便,也爲了通風,因爲現在溫度不低。
於君走到小屋的中間,停了下來。他看到有兩個男工人在這里育苗。其中一名男工人衣著整潔,戴著一副眼镜。他看起來不像一個農民,而像一個作家。另一個是光頭,矮個子,光著身子,把襯衫係在腰上。
看到戴眼镜的於君後,他禮貌地說了聲“妳好!”用俄语。
一聽這個人的發音,於君就知道他懂俄语,絕不是像普通民工一樣只是問候這三五句話。他馬上笑了笑,用俄语回問道:“妳好!”
秃子笑著對戴眼镜的人說:“這次妳不用孤獨了。妳們倆可以用俄语交谈!”
於君微微點頭,問那個戴眼镜的男人,“妳是俄语專業的吗?”
“是的。好像我們是同行。”
“妳學了幾年俄语?”
“孩子沒有妈妈。一言難盡。”戴眼镜的男子輕輕嘆了口氣,繼續說道:“我初中學了三年俄语,高中學了三年。”這一等就是六年。1994年參加高考,考入齊齊哈爾輕工業學院,也就是現在齊齊哈爾大學的前身。我在輕化工程係學習硅酸鹽。那時,大學校園里已經開設了計算機课程。但是,我們學的不是計算機的基本操作和應用,而是用一種叫做‘Turbo Pascal’的高級計算機语言編程。對於一個俄羅斯學生來說,用英语編程無疑是天書。理論老師下课就走,妳有問題連他的影子都摸不到;電腦操作班的老師简直就是個‘250’,連她的問題都問不出來。有時候上课中途她去接孩子,上课也沒有老師教妳。"
“我國高校擴招太快,師資隊伍建設沒有跟上。這確實是個問題。”光頭插話道。
“我們當時沒有擴招,”戴眼镜的老師纠正道。“這些老師教不了妳,也不用自己承擔任何責任。期末考試來了,他會抓妳去補考。我第一學期有兩門课不及格,計算機和機械製圖。我的空間想象力比較差,高中的時候學立體幾何很難。還好,經過一番努力,我趕上了。但是到了大學,學畫畫真的很難。我是班里有名的‘寫意畫’。按照畫圖規則畫幾個點,然後把點連成線,才是正確的做法。我不明白這些規則。我是按照其他同學畫的轮廓徒手畫的。我覺得我自己能考過,但是畫畫老師一眼就能發現問題,每次都過不了。”
“畫畫需要天赋。寫作也是一樣。我發現很多寫得好的人畫得也很好。”於君說。
“當時我們學校規定一學年降三科,四年五科拿不到學位證。我覺得這樣下去太危險了,就退學了。”
“既然學了俄语,爲什麼不選不學編程的專業?”秃頂男人相當困惑地問戴眼镜的男人。
“我們報誌願的時候,有的學校有的專業明明只招英语生。這些學校在高考誌願申請表上都標注的很清楚。不過齊齊哈爾輕工學院當時並沒有對非英语考生進行限製。谁知道它提供什麼课程?這純粹是作弊。當時如果它明確說開哪些课程,或者對非英语考生有提示,我怎麼申請這個學校?”雖然已經過去很多年了,但說起這件事,戴眼镜的人看起來很生氣。他接著說:“我當時也琢磨過,學校之所以選择開設‘Turbo Pascal’高級语言程序設計這門课,可能是因爲這本書是我們副校長編的。我還清楚地記得,這本書的作者有兩個,一個是薑華,一個是張一多。我進學校時,院長是王。半年後,我靠唱《江華》升了院長。”
“聽說在高校,如果妳估計掛哪科,可以送老師一份禮物。爲什麼不給老師送禮物?”於君問道。
“啊,”戴眼镜的男人嘆了口氣,繼續說道,“我的夥計這辈子都沒學過這種技能。我不知道計算機和製圖老師住在哪里,所以我不能把禮物送到老師的辦公室。我有個老鄉。考完試,我估計掛哪科。我給老師買兩根烟就過去了。”
“給妳打了多少分?”秃頂的人似乎不懂高校的游戲規則。
"60。一分也不能多。60分萬歲。”戴眼镜回答。
“人類靈魂的工程師也是腐爛的。”於君的语氣看起來像個老人一樣沮喪。
“老兄,妳不知道,”戴眼镜的男人被話題激起,似乎很多話沒吐出來。“被動收禮的老師還是克製的。有些老師在课堂上公然索賄。”
“我不相信這個。老師能明確向學生要好處吗?”光頭男摇摇頭說道。
“妳還不信?”戴眼镜的那個有點激動。“我上第一節课的時候,我們的俄语老師上课前十五分鍾沒有說一句中文,說的都是俄语。然後她用中文告訴我們,她大學期間會通過國家組織的俄语四級考試。考試很難。如果平時考不上,可以跟我變通一下。然而,如果妳四級考試不及格,妳會怎麼辦?這是她的原話。妳說的“遷就”是什麼意思?"
“中國语言太豐富了。有些詞很難猜。我怕這個‘通融’有話說。”於君一邊摇頭一邊說道。
“十幾年前,黑龍江人民廣播電台有個節目叫《萬物關愛》。有個黑人教授張軍在那里做嘉賓播音。當時我給他打電話,讓他谈谈大學老師收了禮物不補考的事。他真的說了。但是,他並沒有爲節目中這樣的老師感到羞耻。他辯解說,有同學找到老師,尤其是女同學,眼里含著淚,哭著求妳放過她。能拒絕吗?”戴眼镜的人說得越多,就越生氣。
“這里有個‘潜規則’。”光頭男人不懷好意地說道。
“現在假證之所以猖獗,很可能與高校颁發的畢業證水分大有直接關係。”於君說。
聽到這里,秃子的眼睛亮了起來。他似乎對假證生意很了解,插話道:“中國的文憑市場有真的假文憑,也有假的真文憑。‘真假文憑’是造假者做的文憑;‘假真文憑’是國家機構通過賄赂老師或教育部門負責人颁發的文憑。都是水貨。”
“在這個世界上,沒有講道理的地方。”戴眼镜的高個子嘆了口氣。
“賣假證的公安機關可以出重拳,但高校那些蛀蟲還沒見被清除的報導。”光頭男說。
“所以妳退學後就不讀書了?”於君問戴眼镜的男人。
“我退學後,去哈爾滨找了個成人學院,學了兩年俄语。畢業後去了俄羅斯當翻译。這將是近二十年。”
“這個人不僅俄语好,而且才華横溢。他姓關,我們都叫他關。妳知道管子吧?”光頭笑著問於君。
“桓公九王都不用戰車,還管仲之力。”於君背诵古文。
“妳叫什麼名字?”於君問秃頭男人。
“我比不上別人。我是一股鉅大的力量。就叫我‘田老師’吧。”老田指著烟鬥說,“人家不在這里。他哥是宋老闆的長工,最近一直生病。他要替他哥哥幾天。”
說著說著,田先生和關面前的托盤里全是秧苗。他們舉起托盤,走向停著的貨車。
於君覺得溫室里有點闷。他走出小屋,去河邊找正在钓魚的谢爾蓋。